昨天去看了陈佩斯参与导演的新片《戏台》的点映。
这片儿一出来的时候,我就确定它属于必看的范畴。陈佩斯先生沉寂这么多年,很多人都知道他被排挤和雪藏的真实原因。
1999年之后,本来比那时候的赵本山还要火热的陈佩斯朱时茂,突然消失在春晚舞台上。在后来的各种访谈当中,陈佩斯陆续表达出了真实的淡出原因,总结下来主要就三点:
1、节目总是被上面毙掉或者按照“主旋律”要求改内容;
2、央视内部山头林立,部门掣肘严重,到处都是惹不起的“爷”,想要自由做节目基本不可能;
3、纵容盗版,作为文艺创作者毫无尊严可言。
陈佩斯付出的代价当然也是十分惨重的,作为红极一时的喜剧人,这二十多年因为他的耿直不屈,失去了最好的平台资源,大隐归田。
直到《戏台》的出现。
接下来会有轻度的剧透,不喜欢剧透的朋友,请慎重阅读。
《戏台》的故事总结一下就是:没文化而极其粗鄙的新大帅,要来京城前门最有名的戏楼看戏,期间发生了众多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、巧合,但故事的核心指向一点——大帅看不惯旧的《霸王别姬》,要求改戏。
改戏?这哪能随便改?即便你是大帅,这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。不是因为“角儿”腕大,而是因为这涉及到文艺创作的最根本尊严。
大帅要求改成啥:霸王不应自刎,而应顺利过河,之后王者归来。
他要求改,只是因为霸王自刎的悲伤故事,触动了他在唐山滦河打仗时损失了大部分兄弟的记忆。只是因为个人原因,大帅就要求将延续千年的《霸王别姬》故事彻底改掉结尾。
作为班主的陈佩斯,纵有千般痛苦而无奈,却也只能改。
饰演虞姬的名角儿凤小桐,一直都是硬茬,不愿意屈尊按照大帅喜好胡乱演戏,更不愿意修改剧本,他数次试图反抗,都被陈佩斯摁下去了。
陈佩斯只给他一句话:“人家有枪,人家说了算!”
为了保住整个戏班的命,即便刚烈如凤小桐,也只能委曲求全,但他此时其实已经成了一具丧失灵魂的木偶,彻底丢掉了作为艺人的尊严,他的灵魂已经走向死亡了。
其他剧情我就不“泄露”太多了,比如黄渤的戏份,也是相当搞笑和有料。
值得说的还有一点,就是群众的叫好声。
陈佩斯在接受访谈时说过,他最厌恶的就是那些“托儿”,你还没说什么词儿呢,“好!好!”就已经响起来了。
他希望,作为一个创作者,得到的是观众真心的叫好声,而不是为了取悦权力、营造“良好氛围”,所伪造出来的叫好声。
在《戏台》中,戏已经在大帅的要求下被改到稀巴烂,陈佩斯仅仅是依靠着替所有人求生的动力在勉强支撑。尽管大帅满意,但他内心的痛苦已经达到了顶峰。
这时候,叫好声响起了。
在权力的胁迫下、在“要求营造氛围”的指挥下,叫好声响彻戏院。
那些人其实一开始是真的在骂——这演的什么狗屎玩意儿。但大帅一叫好,所有人就被迫跟着叫好了。
说到这儿,关于这部电影我想说的也就说完了。考虑到还有很多没看过原片的朋友,我就点到为止。
最后我还想说其中一个配角人物——刘八爷。
刘八爷是北京前门地区的首席大佬,什么风雨没见过,从皇权时代到各路军阀轮流转,刘八爷岿然不动。
因为他,讲规矩。
尽管他看起来像个恶霸,但他是有底线的。首先,他不欺负乡下人,也就是说他不欺负真正的底层人;第二,他讲规矩,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,他遇上硬茬,就脱了衣服跟对方体面干架,光明磊落。
所以,他是那种有底线的坏人。
其实一个社会不怕有坏人,就怕没底线。
可是这次,刘八爷真的遇着了一个没底线的。大帅心中只有一个真理,那就是“一枪一个窟窿”,管他面前是刘八爷还是谁。
所以刘八爷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,他指着大帅说:“你不讲规矩。”
但还是陈佩斯更明白,他两次说道:“人家有枪,人家说了算。”
《戏台》是一部相当精妙有趣的电影,值得一看,更值得我们思考其中每一句话的用意。
陈佩斯多年的愤懑,终于“曲线”表达出来了,我为他感到高兴。